2006年12月30日 星期六

回顧2006(二):五大與雜談



2005年的時候選了年終十大,結果2006年要選的時候,卻發現糟了個糕,上下半年各被惱人的事情牽絆著,於是看的片子實在太少了,要不就是沒上院線的,這真的很難談論呀…。

所以在不願意妥協的情況下選了五大,嚴格說起來應該是三大,因為有兩部是舊片了,那麼就請來指教指教吧!(不分排名)

1‧《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
這或許不會是李安最好的影片,但這肯定是他蛻變大幅成長的開始。看完此片的當下,我很震撼,真心覺得李安已經是大師了。

無框無界《斷背山》: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2714934


2‧《燦爛時光》(The Best of Youth)
六個小時的史詩片,我不覺得時間久,只覺得我好像隨著影片,共同經歷了關於義大利的一切。我是那個時代裡的人,理解當時的社會思潮、政治變革,還有體會了人之於大時代的無力渺小與茫然。


3‧《愛情,不用尋找》(Broken Flowers)
這是一趟公路的尋子、尋愛情之旅。我忘不了片末的最後一個鏡頭。比爾莫瑞若有所思呆呆的站著,攝影機開始360度的繞著他旋轉,讓觀眾想起他之前旅程裡的各種點滴碰撞,這是我2006年看過最有創意的鏡頭設計了。

套用一句反思詮釋學的話:「從自身到自身的最近道路就是透過他者。」這是一趟探索自我的動人愛情旅程。


4‧《里歐洛》(Leolo)
我要感謝台北電影節,這次的加拿大專題讓我學到好多好多,也認識了許多加拿大的影片。特別是《里歐洛》,一個不願與宿命妥協的孩子,努力夢想不願妥協他的人生。影片用天真浪漫的角度,卻藉由各種醜陋、污穢的物質,深深的探索人性中少被正視的「柔弱」面。包括恐懼、慾望、邪惡。這簡直是首描述著殘破世界,卻又動人得不可思議的詩詞。


5‧《闔家觀賞》(Family Viewing)
這是艾藤伊格言1987年的電影。他示範了如何用極簡的資源來拍攝一部好的電影。是的,重點在於「劇本」。







不要問我為什麼xx片沒有被列出來呀,最有可能的原因是我‧沒‧看。但還是有幾部年度失望之作要來提一提。

失望不一定爛,就是不如預期。

1‧《X戰警三》
2‧《赤裸真相》
3‧《超人再起》



我很想很想看的片子有

1‧《駭人怪物》
2‧《晚安,祝好運》
3‧《非關命運》
4‧《V怪客》
5‧《神秘肌膚》



如果大家也願意來談談自己2006年的年度佳片,那真是太好了。順便讓我以後有片單可以惡補一下。



2007年,你好。



回顧2006(一):談影展與《一年之初》



今年的我有點懊惱,特別是進入下半年之後,我只看了非常少量的電影。很遺憾的是沒能及時看看這些上了院線或即將上院線的國片(這是我很關心的部分),而且也未能自由全程的參與影展活動,都只能蜻蜓點水式的看片、觀察…。

或許正因這些外在的限制,我對影展的態度有了轉變。影展所吸引我的焦點不再是那些世界各國的優秀電影作品,影展本身那向外所發出的熱情氛圍才是我所期待看見、嗅見的。

在長長的排隊隊伍裡,那些不認識卻面熟的臉孔,意外碰見的老友,約定影展相見的好友們成了我欲擁抱的對象,於是為了要喝茶聊天敘舊,就算要捨棄原本預定觀看的影片也不覺得可惜。我想著,假若每年這些共同對電影有興趣熱情的朋友都能在同一個時節,因為「影展」而相遇,那麼影展也許就像個熱情的匯集發散器。當大家都願意共襄盛舉時,這股影響力勢必也將感染給更多人,影展就不會僅只是那些所謂電影專業者或知識份子關心的神秘儀式,它能和民眾真正地結合,展現文化活動珍貴的意義和價值。

除了青年學子、電影愛好者,爸爸媽媽能帶著孩子全家一起來看電影,阿伯阿姆能穿著拖鞋短褲就來參加,這是我夢想中的影展,親民的、樸實的、歡樂的、透明的。

2006年裡所舉辦的影展,幾乎全都創下了歷年新高的票房,熱門的如台北電影節(今年的實際觀影人次是8萬2千多人、票房約900萬)、金馬影展(觀影人次則超過10萬),而位居南部的南方影展也說今年的票房比往年都來得好,這是值得慶幸的消息。

不過金馬影展期間,卻聽聞了一則傷心消息。那就是外片場次總是爆滿,但國片場次卻乏人問津,這或許和金馬影展的定位與行銷策略很有關係,不過我實在不願意看見一個最有傳統的影展漸漸忽略了對本土電影的支持和刺激,畢竟「影展」對於許多資源較少影像創作者而言,真的是一個很難得的與觀眾交流的平台,更要細心經營才是。(2006年也是台語片的五十週年,金馬遺漏了這個重要部份,我覺得很可惜,甚至有點不應該。)

而我所關心的南方影展,像是播映《一年之初》、《盛夏光年》、《六號出口》…等等時,都跟去年的國片場一樣,也都是爆滿呢!

我覺得南方影展和高雄電影節其實因為地域的緣故,可能會發展出很多異於我們對影展傳統的想像的設計,不過這正是影展創意活力和特色的來源。我不太能預測這個已經漸漸站穩的南方影展未來會走向何方,但那種開設影展的初衷和使命是每個影展都不應該忘記的。(高雄電影節我不想提了,太令人傷心了。)

2007年不知還會冒出多少個大小影展,我期盼,影展能多多替那些辛苦認真的影像工作者建立與觀眾對話的機會,並且培養拓展更多更多更多的觀眾,建立更多元的觀影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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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一提,姑且不論影片優劣,移師台中舉辦紀錄片雙年展也很有新意,邀請了十位紀錄片導演,以台中為題分別拍攝十部十分鐘的短紀錄片(「大台中記事」),這種影展和地方的結合,相信也真的讓很多觀眾見識到了台中不同的一面。




我還想提一下《一年之初》,原因是我覺得此片有著不企圖故意走向任何迎合市場口味的堅持,因此在這一片要拍「好看」的商業國片聲浪裡,最能引起我的關心。

在台北電影節時我就看了,此片最後得了百萬首獎。雖然個人不怎麼喜歡,那時候還很毒的說《一年之初》像是學生電影的超級精裝版,但上映之後的票房比我預料的還要差上許多,我蠻意外的。

我對《一年之初》裡那些無病呻吟的台詞和內容覺得很厭倦,主題上的空泛與抽象的難以與現實做出連結,缺少了與社會的關聯性。換言之,當影片講的不是我們所共處的大世界,而是創作者自己的小世界時,這會使得影像深度大減,很難深刻的去描繪人性與現實世界,劇本常常很薄弱。(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何紀錄片這幾年那麼受歡迎。)

但我覺得這部影片展現了一種年輕人的豪氣,它用五段環環相扣的多頭敘事來闡述一種普遍台灣當代的失落、茫然與身分認同,(和《羅拉快跑》、《愛情像母狗》、《偷拐搶騙》的形式近似),完全跳脫了過去國片(華語)的傳統敘事與寫實基調,似乎極度想要拋開新電影以降的那些電影美學觀的包袱。

這讓我想起當蔡明亮整個攪亂電影舊有敘事結構,張作驥變出了「魔幻寫實」時,他們都獲得了應有的肯定,姑且不形式新舊之爭,「新意」是值得肯定的,因為這代表著開始有創作者認真思考「電影美學」,故事應該怎麼被呈現才適合。在這個世代裡,新的電影創作者應該如何走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路。

這種勇於勇於挑戰過去台灣電影美學典範的企圖,是我覺得《一年之初》很大膽和可貴之處,只可惜內容太過空洞和匱乏,不過我仍期待這些新導演們往後的作品。


2006年,再見。

2006年12月8日 星期五

網路能改變觀影文化嗎?



「現在不比從前了,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的。」李道明說。

「這很難講,萬一明天我不能來上班,有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張毅有點慌。

民國66年,當時的電影刊物《影響雜誌》因為票選了該年度的「十大最佳爛片」而引來了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波。他們覺得每年都是選出十大佳片實在了無新意,該年度也並沒有讓每個人都心悅誠服的首選影片,幾個主編在經過一番討論後,最後決議要來點創新─「既然選不出佳片,為什麼不選爛片呢?」,十大爛片於焉成形。

但他們所選出的國內影片如《筧橋英烈傳》、《法網追蹤》、《新紅樓夢》…等,在該年度都是頗受觀眾歡迎的影片,票選爛片的做法自然引起了電影界的反彈和嘩然,意見相左的兩派人馬不僅開始在報章雜誌上打起筆仗來(註一),《影響雜誌》也在輿論壓力下被冠上不愛國片、沒資格評論電影的罪狀。情況越演越烈之後,誇張的是當時的警備總部甚至打電話來「關心」這件事情,於是發生了上述這段對話。

當然,影評必須是誠實且帶有風骨的。關於十大爛片風波,《影響雜誌》所用的名稱其實是「十大最佳爛片」,不過既然是「最佳」,又何來「爛片」呢?對此,他們的解釋是,希望透過這些已經有相當知名度,但就一個嚴肅的電影批評水準來說,又實在令人大失所望的影片,作一次痛下針貶。

這個事件從現今開放的社會風氣與網路書寫時代的角度看來,不免顯得有些荒謬和匪夷所思,也暴露了過去傳統影評所常須面對的威權、片商、人情壓力。但這些過去書寫影評的尷尬難處,彷彿隨著網路媒體的新興而開始有了轉變…。

就讀者面而言,網路改變了過去只能被動接收、並受制於報章資訊的困境,有心人只需鍵入關鍵字,幾乎就能獲得世界影壇的最新消息;更再在網路個人式的發表園地日興之後(如明日報、新聞台、部落格…等),自己居然也能成為影文的撰寫者。從被動到主動,網路的發達大大改變了過往讀者都只能「仰望」影評的不對等處境。

而就一個背負著某種社會責任的嚴肅影評(critic)而言,網路也提供了適切的新歸宿。自由、奔放是網路的最大特性,作者可以隨心所欲的書寫,誠實的發表觀感,無須受到字數、版面與其他種種外在壓力的限制。在這種百花齊放的「影評宇宙」裡,眾家寫手所關注的電影類型各異,書寫風格也各有特色,無論獨立製片、小眾電影、動畫、紀錄片…等等,在網路上都可以輕易的找到電影同好。在作者的個人魅力與共同喜好之下,網路瓦解了過去看似高不可攀的影評權威姿態,創造了驚人的對話交流平台和社群團體(可以針對文章回應討論),電影愛好者不會再苦於接觸無門,這是過去影評、觀影文化所難以達到的。

正因如此,對於電影行銷層面而言,網路則像是一塊有著極大開墾空間的珍貴森林。無論是外片、國片、紀錄片,近來的網路行銷模式都企圖想要藉由群體的共同書寫來造成某部影片的話題和口碑,進而帶動票房的增長。但影評終究不能成為電影商人廣告的化妝術,特別是在網路世界中,個性化與無關利益的寫作模式所透露出的真誠性,展現的正是寫作者們(在虛擬世界中)難以被收編掌控的有趣現象─「為自己而寫」。(這也是雖然眾多人都想利用小成本的網路行銷立大功、炒熱話題,但真正成功例子卻仍然少之又少的重要原因。)

亦有許多片商隨著新片上映,紛紛開始架設「官方網站」(或官方部落格),但可惜的是,網路對他們而言大抵只是一臨時短暫的宣傳工具,隨著影片下檔而荒廢沒落,卻忘了這是一塊可以長期培育觀眾,彼此溝通撞擊,終至開花結果的沃土。

雖然網路正處於快速發展的狀態下,但其普及性與被接受度卻都還只存在於社會的某些階層,若要和電視、報章雜誌等傳統主流媒體相比,網路的影響力自然不及。我以為這是一件可喜的事情,因為這同時意味著它不必背負太多的主流包袱,反而像是一株從紛亂細縫中蹦出的自由小草,擁有其他多元的可能性。

於是當現下的好萊塢電影砸下了大筆的銀子做行銷和廣告,主流媒體四處都是上映消息時,我作為一個網路上喜愛書寫電影的人,所想著的是自己實在不需要再錦上添花了。若能在部落格上將書寫的焦點移轉到觀眾們較常忽略的紀錄片、國片、藝術電影上,讓別人也能關注到這些優質卻缺乏曝光的電影時,那才符合了自己對於非主流媒體的想像。

慢慢地,在經過幾年的寫作練習之後,我不滿足於網路只是抒發寫作慾望的平台,開始認真思索著究竟該如何運用虛擬網路,具體的讓影響力能擴及現實,不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旁觀書寫者,而要成為一個實踐推促者。

這是一次毫無把握的試驗。在一次因緣際會之下,我接下了紀錄片《無米樂》在台南場院線放映的統籌工作,要在20天內完成一切宣傳的前製作業。

然而在進行工作的同時,我才發現南北電影文化差距遠比我想像中的要巨大許多。加上觀眾們普遍對於紀錄片的刻板印象,使得推片過程困難重重。傷心喪氣之餘,我開始有意識的在部落格上細細紀錄推片時的工作點滴,所遭遇到的種種難處亂象,甚至口無遮攬的嚴厲批評未盡責的片商公司。(希望探索著部落格、網路作用的極致。)

之所以暴露這些不堪的現實,目的是希望讓更多人看到電影圈的問題,未來能有一個更完善的推廣機制和做法,一系列文章中明顯表露了當時的熱血氣憤心情和痛苦吶喊。

就在此時,竟然有許多不相識的熱心網友看了文章後,開始利用各自的網路資源(如電子報、信箱群組)幫忙轉寄、發送《無米樂》將於台南上映的消息,並引薦我可以透過哪些人脈關係,尋找哪些在地藝文團體幫忙。在短短的十幾天內,網友的熱心使得《無米樂》台南上映的消息就如此傳開了,在地許多NGO團體紛紛出來相挺,完成了「串聯」。

最後,《無米樂》在台南國賓戲院上映一週,票房從原本片商公司初估的兩萬,居然不可思議的衝破二十萬。我感動不已,感謝著所有熱心幫忙的人,也驚訝於網路竟有如此大的傳播潛能。

除了刮目相看外,我開始相信著,網路或許是未來影響(甚至是改變、開拓)觀影文化的重要因素。對我而言,網路不再單單只是一個電影文章置放、發表的走秀台;它是一扇窗口,能帶人領略更多不同的電影風景;它是一挺犀利武器,能抨擊任何的不公弊端…。

而最重要的是,網路承載了我的夢想,我視它為一塊台灣電影可能發芽的夢土,並期待著它能引領台灣的觀影文化朝著更正面、更美好的願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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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影響雜誌》所選出的66年度國內十大最佳爛片,除了部份影片導演是中國人影評人協會成員外,有部分片單也和中國影評人協會票選的十大佳片相重疊,因此造成雙方的不快。而十大爛片片單依排名有《法網追蹤》、《新紅樓夢》、《筧橋英雄傳》、《日落北京城》、《千刀萬里追》、《蝴蝶谷》、《白花飄雪花飄》、《青色山脈》、《台北六十六》、《大霸尖山》。




本文刊於「台灣電影筆記」電影與網路的親密接觸專題。


2006年10月28日 星期六

略談南方影展



南方影展今年即將滿六歲了。回顧起過去,用關鍵字來檢視一個影展,是個蠻有趣味的做法,也能測驗出影展本身究竟在觀眾心中留下了什麼印象。

那麼試著想像一下,一個忠實的南方影展觀眾或許會說出的是,「爆滿」、「無米樂」、「怪異熱情」。


爆滿

就一個藝文活動而言,參與觀眾的多寡代表著在地的認同與支持度。在早期南北電影文化長期失衡的狀況下,「影展」的稱謂似乎總是台北影迷們的專利,即使在其他縣市偶有巡迴映演,卻難帶給人嘉年華盛會的氣息,反而只像是單純的放映會,放映著平常不容易見得的影片。灑下了電影種子卻沒有深耕,收割的時節自然遙遠。

有鑒於這樣的現象,2001年南方影展帶著「深耕」的使命誕生了,期望能建立一個具有「南方觀點」的在地影展。願景固然很美,但首屆(2001)與次屆(2002)影展卻沒有適性的主題,僅僅複製了單純放映會的模式,高雄、台南的戲院裡觀眾總是寥寥可數,評價普遍不佳,觀影總人次僅約區區兩千。

這可與「爆滿」有著遙遠的距離。自第三屆(2003)之後,南方影展開始思考影展與地域的關聯性(如以「河海城市記憶」為主題),細選影片搭配單元,也在藝文場所、南部校園舉辦電影講座,努力建立南台灣電影資訊的交流網絡。用力紮根所換來的直接回應,就是在地觀眾的參與度增加了。

於是潛在的觀眾群被影展發現了,影展在發展其「待客之道」的同時,也被觀眾教育了。在這層奇妙的互動關係上,南方影展和觀眾一起成長,漸漸打響了知名度和口碑。幾部影展強打影片無論在高雄、台南,或是嘉義,皆開始一票難求。這其中可不只有知名的外國電影,就連一向被視為票房毒藥的國片,如《經過》、《等待飛魚》於南方影展映演時,也都是場場爆滿,有時甚至還必須在走道加設座椅,用「盛況空前」來形容並不過譽,而第五屆(2005)南方影展的觀影總人次亦攀升至一萬五千。

在南方影展的活水灌溉下,南台灣不再是電影旱田。能夠喚起影迷們對於本土電影的重視和關心,無疑是南方影展經過這幾年耕耘後所結出最甜美的果實。


無米樂

知名的紀錄片《無米樂》與南方影展有何干呢?有的,《無米樂》在尚未受到廣大矚目好評前,其實於2004年就獲得了南方影展的最大獎「南方獎」與「觀眾票選獎」加持,進而才陸續在幾個影展中嶄露頭角。

除了培植南台灣觀影文化的建立外,「鼓勵本土影像創作」也是南方影展的重要使命,「競賽類別」的設立就成了創作者與觀眾對話的最佳平台。

而《無米樂》之所以選擇南方影展做為第一個參加的電影獎,除了影片是在台南縣後壁鄉拍攝,文化與情感上貼近南方影展的觀眾群外,另一要素或許正是因為南方影展的特殊時間點。

不同於其他競賽影展,每年於秋冬交替之際(約11月)舉辦的南方影展屬性反而不是對本土影像創作進行年度總回顧或驗收。相反的,在經過幾年的累積下卻意外營造出有「預知」未來風雲影片的指標意義。

諸如2003年的《25歲,國小二年級》、2004年的《無米樂》與《翻滾吧,男孩》、2005年的《海巡尖兵》。這幾部影片皆於南方獲得身平第一座獎項,而在隔年隨即獲得其他影展的冊封與觀眾廣大迴響。現在看來也許有點誤打誤撞,但這些過往影片的得獎史的確讓南方影展逐漸成為眾家創作者首映展演的第一選擇。分為劇情、紀錄、動畫三類的競賽單元,總徵件的數量從第三屆的93件,到第六屆(2006)增長為215件,成長幅度相當驚人,建立起一定的聲望。

不過千萬別以為得獎與否只是電影工作者們的盛事。在這點上南方影展對觀眾非常友善,直接打開了觀眾和創作者交流的門窗,因為競賽類別的影片是「免費」入場的。所以無論是孩童、學生、上班族、老年人長輩都是南方影展裡的常客,競賽類影廳客滿的消息更是時有所聞。許多人認真的看上一天,勤做筆記打分數,為的就是在觀眾票選獎時投下神聖的一票。

競賽類別的種種貼心設計,展現了南方影展以觀眾為本位的思考邏輯,點燃了南方觀眾長期壓抑、無處發洩的熱情。影迷得以享受著電影,創作者則無須擔心沒有觀眾,南方影展其實是撮合彼此的好媒人。


怪異熱情

談了這麼多點滴和進步,令人驚訝的是南方影展居然是一個「非官方」影展,意即這並非由政府單位出資設立、需要公開招標的定期藝文活動,而是由台南藝術大學裡音像學群的熱情師生們自發共同創立的。

於是要理解南方影展的某些宗旨和設計也就有脈絡可循了,這源自於主辦單位(工作人員)在南台灣切身的電影經驗。影展似乎成了一種對現狀不滿的革命實踐途徑。

而做為一個獨立機構,從籌措資金、節目策劃、行銷宣傳到現場執行,南方影展都須一手包辦。但也由於沒有固定經費,每年都必須向在地政府與企業申請贊助,在預算上總是吃緊。

資金的拮据造成了南方影展的消耗和怪異。在活動地點上,常因拿了某些單位的經費後就必須唯命是從,來年曾有放地點為某縣府大樓的大廳,結果工作人員人數遠比觀眾還多;在片單設計上,只要仔細一看,不難發現某些影片是台北曾經上映過的非主流電影,雖然觀眾反應仍熱烈,但做為一個優良影展更需要深思的是這個單元究竟想為當地電影文化帶來什麼衝擊?甚至是南方影展的「南方」意義為何?這是南方影展的定位困境。

可是真的很難想像,一群熱血的工作人員居然願意自掏腰包到國內外參加影展,惦記著哪些影片是可以邀請到南方來的(即將開跑的第六屆南方影展有許多台灣首映的佳片)。這蠻幹卻又怪異的熱情讓人深深體會將辦影展做為一種「志業」與「職業」的態度差別。

記得去年的秋冬交替之際,南方影展於台南全美戲院所播放的最後一場電影。散場時夜已深,觀眾們陸陸續續帶著滿溢的感動步出戲院,一群辛苦的影展工作人員卻在戲院門口列起隊,手中揮舞著仙女棒,一一向觀眾道別,互許明年再見。光彩的火花映照著每個人開懷的笑容,讓人充分感覺到影展的誠意,也成了令人難忘的觀影回憶。

是呀,影展當然不只是一堆各國佳片的聚集展示台,而是由對電影有熱情的人們所凝聚和散發出來的文化活動。這是南方影展最大的賣點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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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2006誠品好讀十月號,此處為原始版本。
編輯著眼點有些許不一,於此提供比照
攝影:陳亮丰

南方影展將於11月3日至12日在高雄登場
11月18日至26日移師台南全美戲院


影展官網: http://cfma.tnnua.edu.tw
BLOG :http://blog.yam.com/southfi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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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影展家世背景:

生日:2001年11月3日
出生地:高雄市
主辦單位:台南藝術大學音像藝術媒體中心。
影展使命:培植南台灣電影文化,鼓勵華語獨立製片。
舉辦時間:每年的秋冬交替之際,約在11月中旬。
出沒地點:高雄市、台南縣市、嘉義縣市。


歷屆影展大事記:




第一屆(2001),「貳零零壹」
‧11月3日正式於高雄市創展開跑。
‧僅設有觀摩單元,定位為「國內影展」。
 ‧觀影總人次約兩千。

 第二屆(2002),「當心高(雄)壓(片)電(影)」
‧於高雄市與台南縣兩地盛大舉辦,建立「雙城影展」雛型。
‧此屆片單清一色皆為華語片。

 第三屆(2003),「河海城市記憶」
‧廣邀國際佳片,不再限定為國內影展,打開了影展格局。
‧為鼓勵影像創作,增設了華語影片競賽單元,徵件數量共93部。
‧首度於台南市舉辦,並以「全美戲院」為往後固定映演據點。

第四屆(2004),「洄流,南望風景」
‧影展版圖除了高雄、台南兩地,也向北擴至嘉義。
‧增設最大獎南方獎,華語影片競賽單元徵件數增至141部。
‧開設南方影展影像工作坊,教導民眾利用影像紀錄週邊故事。
‧著名影片《無米樂》、《翻滾吧,男孩》於此奪得第一座獎項肯定。

 第五屆(2005),「五克拉南方光芒」
‧開創映演新場域,包括高速公路休息站、台南科學園區、廟口廣場。
‧觀影總人次突破一萬五千人。 ‧華語影片競賽單元徵件數成長至172部。
‧南方獎由劇情短片《海巡尖兵》獲得。

第六屆(2006),「菲林新新嚐」
‧強打「二十一世紀年電影少年」與「在南方看見世界新方向」新單元。
‧華語影片競賽單元徵件數攀升至215部。
‧影展準備於11月上旬正式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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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去看唷!

2006年10月23日 星期一

山形記憶(五)│感動



影展閉幕的當天,大家關心的都是獎落誰家。在頒獎開始之前,我遇到了以《25歲,國小二年級》入圍亞洲單元的導演李家驊。他一派輕鬆,直說自己不可能會得獎,但光是能來參加就很開心了。(廢話,要是我能免費參加我也會很爽阿!)

雖然得獎呼聲並不高,大家也不太看好,但重點是,所有人還是調侃了他一番。於是他便許下承諾:「要是我得獎了,那獎金今天請大家全部都吃掉!」。我們一聽還真是豪氣,那其實得獎也不錯。

好了,要開始頒獎了,首先山形影展播出了一個小短片,裡頭都是影展期間的點滴,包括工作人員的辛苦,導演們的認真座談,與觀眾們的激動表情。看了以後覺得影展真是用心呀!心底有著小小的感動。

接著大大的感動要來了,影展主持人冷不防就說了:「得獎的是,《25歲,國小二年級》,台灣的李家驊。」

哇靠,我們傻眼了,李家驊也傻眼了,他得到了一個鼓勵性質的「特別賞」。他走上台去面對六百個觀眾,我發現他接過獎狀的那時手在微微顫抖。我一方面想著到底有沒有獎金呀,另一方面覺得好替他開心,真是與有榮焉。

說這是我參加影展最感動的時刻也不為過。

頒獎會後得知,這個獎沒有獎金。不過李家驊還是自掏腰包請了我們一行人去參加閉幕Party,當時我好像都沒有跟他說謝謝,現在來補說一聲,「李家驊,謝謝。」

時間過去了一年,李家驊也拍了部新的影片《景福門日記》,會在今年的雙年展播出,影片好壞我就不加以評論了。現在有時聽他講話,總覺得跟以前不太一樣,這大概是所謂「時間的樣子」吧!


然後呢!我要來分享我的感動,我每次看這影片都一直一直笑。

請看李家驊得獎感言實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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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形記憶系列完畢。
圖:Kohshi  影片提供:林木材

記2005日本山形紀錄片影展(YIDFF):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2243143

山形影展九問答:http://blog.yam.com/documentary/archives/662215.html

山形記憶(一)│初喜: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5010612

山形記憶(二)│憂傷三房: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4905262

山形記憶(三)│殺人: 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5019251

 山形記憶(四)│惡夢: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5019266

山形記憶(四)│惡夢



影展的倒數第二天,我們在「ASIA House」討論著有什麼片子還必須去朝聖一番,一陣七嘴八舌後,突然有人提起了《Darwin's Nightmare》(達爾文的夢魘)。

但我們一直很懷疑,在所有影展的會場裡,從來沒有搜羅到任何一張關於此片的文宣資料,沒有海報,沒有酷卡,也不知道導演是誰。因此對這部片一無所知,也怕是悶片一部。開演前,J特地去便利商店買了超辣口香糖,預備打瞌睡的時候可以提提神,這就是觀看前的心情。

電影開始了,用了一個機場塔台人員的工作情形作為鋪陳,大約有五分多鐘。他一手拿著麥克風聯絡飛機,另一手則拿著蒼蠅拍用力揮舞。看來很滑稽可笑,我跟身旁的J說「ㄟ,給我一片口香糖」,但下個鏡頭後,我再也不需任何外界刺激就能清醒著,因為影片本身的撼人影像把我嚇傻了。

這是非洲的西坦桑妮亞(Western Tanzania),假如你曾看過《軍火之王》或是《疑雲殺機》,這裡的貧瘠遠比那些以非洲為背景,並且已經夠真實的劇情影片還要更「真實」。

導演Hubert Sauper先後拜訪了機場塔台人員、街頭流浪的孩童、妓女、守衛軍人、湖泊、解剖魚工廠(工作人員)、漁獲公司、飛機駕駛。在這看似散亂的結構中,卻環環相扣,牽引出可怕的惡夢。

故事得從湖泊開始,當我咬著口香糖時,影片說這個全世界最大的淡水湖「維多利亞湖」(Lake Victoria)在1960年代時有人將一種尼羅臚魚引進湖中,自此攪亂了湖中的生態。這種魚性格兇殘,體積龐大,繁殖迅速,幾乎吃光了湖中所有其他生物。而歐洲漁獲公司看準這一點,在當地設立工廠,專門捕捉這種超大魚,將最好的肉質部位切割後運回國內販賣。

我知道這是導演的粗劣推論。但接著攝影機來到一個沙灘,在那個沙灘居然陳列著成百上千的魚骨、魚頭,生蟲長蛆,蒼蠅四處飛著。攝影機居然前進了,一腳踩進那些魚骨發出「嘎嘎」的聲響,然後放眼望去,居然有幾個黑人在這種環境下工作,並說道「這些魚骨是我們的食物」。

我瞪大眼睛喘著大氣,幾乎要尖叫了,影片中還有更多殘酷不忍的影像。導演似乎不滿於此,耐住性子,他要追尋這些事物背後真正的核心。

於是他訪問妓女、訪問守衛,直到影片進行到末端時,他訪問了一個飛機駕駛,這個駕駛說道:「聖誕節時,歐洲小孩的禮物是葡萄(非洲的農產品);而非洲小孩的禮物是槍(因非洲內戰)。但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改變什麼)…。」

一切的關聯性似乎迎刃而解,這不就是達爾文所提出的「進化論」、「適者生存」「食物鏈」嗎?就如同海報所示的那般精確,大魚、魚骨、槍,達爾文的夢魘早已開始許久。



影片播畢,現場滿滿的都是掌聲,直到導演出席掌聲才停止。《Darwin's Nightmare》的影片結構完整,巨大沉重的結構性問題的背後黑手在經過層層論證後顯得無所遁形。

蹲點跟拍常是紀錄片拍攝時奉行的準則之一,但那畢竟僅限於捕捉現實表象。紀錄片真正能鞭辟入裡的關鍵在於「態度」。在《Darwin's Nightmare》中,那種棄而不捨的追蹤,甚至是利用攝影機直接逼視某些罪行,皆使得此片能穿透表象,直指核心。它示範了紀錄片不只是純粹紀錄,也可以是一種研究推論,自身實踐,展現了紀錄片美學觀的多元性。

在隔天的頒獎典禮上,山形影展頒發了一個新增的特別獎項給《Darwin's Nightmare》,是為「社會電影獎」(Community Cinema Award),提供日幣三百萬作為該影片在日本上映的基金。換句話說,這些獎金的用途在於要讓更多人能看見此部影片,讓他發揮更多社會的功能。

我佩服影片,也佩服這獎項的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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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部影片將在今年的兩個影展播出,有機會請別錯過。

台灣紀錄片雙年展片名譯為《達爾文的夢魘》:http://tidf.tmoa.gov.tw/2006/
南方影展譯為《達爾文的惡夢》:http://cfma.tnnua.edu.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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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2005日本山形紀錄片影展(YIDFF):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2243143

山形影展九問答:http://blog.yam.com/documentary/archives/662215.html

山形記憶(一)│初喜: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5010612

山形記憶(二)│憂傷三房: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4905262

山形記憶(三)│殺人: 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5019251

山形記憶(五)│感動: 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5019294

山形記憶(三)│殺人



去年的山形影展有一個非常有趣的單元,「All About Me」。這單元裡的片子都不是大製作,大多都是短片或實驗性較強的影像,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在挑戰著紀錄片的極限。對這個單元,我又愛又怕,總覺得這裡的影片品質很不一,像個地雷區,但沒想到某部影片卻帶給我異常深刻的印象。

紀錄片之於「善」(揚善)的主題,通常是討好觀眾的,但我們卻很少看到有紀錄片願意去處理「惡」(殘破、罪行、慾望、貪婪)。

於影展的手冊上,在「All About Me」單元裡有部片的片名相當引人好奇,叫做「Mother of the Mother and Also the Mother of the Mother’s Mother, and Her Daughter」。

由於片名特殊,還沒開場就吸引了相當多人潮開始排隊。忽然間,一個可愛的年輕日本女生跑來和我們談話,表示他很喜歡李家驊導演的《25歲,國小二年級》,也希望我們會喜歡她的影片。

啊,原來這可愛小女生是這片子的導演瀨戶口未來呀!

影片雖然只有短短的十幾分鐘,但觀看的途中,不停地有人離席。這部片其實處處機關,主要在講述「我想殺死媽媽」的慾望和意念,但卻由於媽媽早已過世,於是這個意圖成為深埋心中的一種悲痛。除此之外,影片也更稍稍探討了這個殺死媽媽的慾望其實是源自於原生家庭的破碎關係以及日本社會對女性的保守看法。

影片中,不再有任何敘事的結構,她利用各種鮮豔的色彩,動物、內臟、道具、顏料、風景、變調聲音來呈現對母親的怨恨,畫面經過精密的設計和推敲,如同一本邪惡繪本,頗有錄像藝術的意味。

身為觀眾的我們嚇了一大跳,原來這個小女生內心潛藏著這麼深的怨念。透過影片,我們彷彿進到她內心最深、最醜、最惡、最私密的小角落,她不對這種殺人慾望感到害羞和恥辱,反而勇敢地正視慾望,用影像排解慾望。

由於她在影片中用了相當多污穢、令人作噁的圖像和舉動,許多觀眾也發出了不適的聲響和出走的行動。不過我想,拍這部片一定需要承受相當大的心理壓力,如同《25歲,國小二年級》能那般正視自己的傷痛並被觀眾接受,那麼我們又何嘗不能如此正視自己關於「惡」的慾望呢!

哲學家尼采曾提到:「人和樹原本都是一樣的,他愈是想朝光明的高處挺升,他的根就會愈深入黑暗的地底──深入惡中。」

用這句話來看待目前台灣紀錄片的環境,我們可以看到幾部上院線的紀錄片的某種單向策略。《奇蹟的夏天》、《夢想無限》關於熱血、夢想的同質性,而《醫生》好不容易欲探求人生命中最黑暗神秘的「死亡」議題,卻也在商業的包裝宣傳下,整個轉向了「生命」、「撫平傷痛」的溫情人道(預告非常煽情)。我不免想著,這一昧強調良善的做法,就真能掩蓋、消泯社會中必須被適當排解的「惡」嗎?



P.S 此圖中間者為導演瀨戶口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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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0月22日 星期日

山形記憶(二)│憂傷三房



擁有事實時,記憶便變得不相關。但當事實不再被擁有後,它們將成為記億,並且是獨一無二的記憶。

影展進行的第二天,在同行夥伴都仍搞不清楚哪幾部片錯過可惜時,我們展開分組,分頭對影片進行偵查。我和L到達了一間頗為現代化的電影院,觀看的影片為探討俄羅斯與車臣戰爭的《The 3 Rooms of Melancholia》(直譯:憂鬱的三個房間)。

在此之前,我們天真的以為戰爭紀錄片不就那麼一回事嗎?苦難,批判,與無止境的悲情。但這部影片卻讓我徹底改觀,並且在心中深深一震,至今許多影像仍歷歷在目。

影廳的燈已暗去,正片開始。一個個沉睡中的小男童映入畫面,接著鈴聲大作,全體起床梳洗,嚴肅而壓迫的男聲以命令的口氣對這些男童們訓示。原來,他們正處於一個俄羅斯的軍事訓練營。(海軍學校)



這一個個面無表情的小男童,年紀約都在10至14歲之間。在刻意的大特寫之下,他們蒼白的臉龐填滿了整個螢幕,漠然、慌張卻堅強的眼神直視著前方。導演的特寫像是凝視,故意要撇去孩童們所處的大環境與背景似的,最後才藉由沉緩而無感情的女聲旁白一一介紹這些孩童的姓名、歲數、出生地和家庭。

他們幾乎全都是流落街頭的孤兒(父母不詳、因戰而死、或家中經濟無法養育)。當沉緩的女聲提到這一點時,我的心開始糾結。



這究竟怎麼一回事呢?在這裡,沒有笑容,沒有嬉戲。軍隊式的管理奪取了孩童們的童稚,而這卻可能是他們唯一得以溫飽的生存方式。他們受訓成為戰爭的執行者,戰爭成為他們揮之不去(還是習以為常)的包袱。關於戰爭和家庭,他們如何能應付這種矛盾和刺痛呢。

 攝影機是一把鑰匙,透過靜靜的觀察和凝視,透視了孩童們的心靈裂痕,領著觀眾窺視了這極度悲傷的第一個房間。

 沒有複雜的政治經濟學理分析,也不是藉由傳統的採訪報導,影片以一種近乎不可思議的超然視角,安緩的不對被攝者進行任何干擾,只是紀錄呈現著這海軍學校裡的一切軍事教育課程。然後,帶著我們來到第二個房間內,看看另一個世界,看看原生家庭(母親)。

影片色調從原本的彩色變成黑白,一片灰灰蒼茫的建築物映入眼簾,這是車臣(Chechen)的首都格羅尼斯(Groznyi)。

我們循著一位婦女進入戰難傾圮的屋。敲門後,一個可愛的男童前來應聲。他的母親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因為她受了戰爭的毒氣影響,臥病在床。這位婦女正是類似育幼院的老師,她要將這些孩子們帶到較好的環境生活,並給予他們妥善的照料。而當孩童們得知要離開母親,臥在母親的床上哭了。大伙們撘上車,婦女手裡捧著嬰娃,略帶哀怨的眼神彷彿透露著對戰爭的厭倦和無奈。在遙晃前往育幼院的途中,我們透過窗外看見路邊的軍人、戰車,建築物的傾倒和崩毀。



當紀錄片呈現了俄羅斯與車臣各自因戰爭的傷害後,第三個場景帶著觀眾來到了邊界,一個回教部落印古什(Ingushetia)。

這裡沒有高聳的建築物,幾個帳棚和平房,反而像是收容難民的臨時住所。當鏡頭又瞄準孩童時,那沉緩的女聲一一介紹了這些孩子的背景。孤兒,俄羅斯人;孤兒,車臣人。但在這裡,他們都是朋友。

其中有一個19歲的車臣少女,因戰爭被俄羅斯士兵蹂躪因而生育,她抱著孩子,因宗教信仰而使她心生不安,始終擔憂著孩子的「原罪」。



砲聲、轟炸聲在這片美的像畫的土地上不停的出現。羊群、馬匹、山林、霧氣,在導演赤裸、殘酷,不帶任何情感的鏡頭下,竟瀰漫著鬼魅式的超現實氛圍,在聲聲轟炸聲的催促下,卻又給人極度的不安感。我迷惑了,這是現實還是夢境?戰爭居然顯得如此可笑與荒謬。

由於此片拍攝的主角皆是孩童,導演Pirjo Honkasalo用這種只是靜靜的觀看、凝視的拍攝方式似乎曾引起評論者的非難,認為有剝削孩童之嫌。但在我看來,影片不利用辯證或是口述的方式直指戰爭的謬誤,也不借用任何「蒙太奇」的剪接手段以達到目的,只是在長時間鏡頭的關注下,透過詩意與極特殊的風格產生力量,並將觀眾與影片拉遠距離,彷彿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觀看。

就是這樣的做法使影片遠遠跳脫了傳統戰爭紀錄片的刻板印記。影像的建構不再為了某種目的而服務,電影於是超越了表面的存在,得以在銀幕的範圍之外繼續生存,擁有了各種開放性的解讀可能。 大概也正因如此,在這部非常「重」的作品裡,所帶給我的不再單單只是對戰爭的批判與對苦難的悲情描寫。片中那些孩童的臉龐、詭異不帶情感的女聲旁白、超現實的場景…等等畫面,在我觀看此片一年之後,仍不時在我腦裡回盪。

今年,這部影片將在即將舉行的台灣紀錄片雙年展與南方影展進行放映。台灣觀眾很幸運,因為這將會是一部令人永生難忘的憾人紀錄片。 而且我必須說,這是一部屬於大螢幕的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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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紀錄片雙年展片名譯為《憂傷三部曲》:http://tidf.tmoa.gov.tw/2006/

南方影展譯為《憂鬱的三個房間》:http://cfma.tnnua.edu.tw

我看完的當下一直想起俄國導演塔可夫斯基,或許他如果來拍這題材的紀錄片,就會是個這樣子吧。
有機會請別錯過。




山形記憶(一)│初喜



當我遇見R和K時,只要在某個特定的場合中(常是國內影展會場),他們總喜歡提到「山形影展」,包括了影片、食物、天氣、街道、影展設計…等等。

聽到的次數其實有些頻繁,而且語多讚美之詞,使得我心中充滿著納悶,彷彿跟我當下所處的、參加過的影展有某種層級上的落差。因此無論我再怎麼努力想像,R和K的溢美形容都像浮雲一般,我一伸手想去觸摸,卻什麼也碰不著。

2005年10月,我決定要去日本山形影展瞧瞧,也要去檢驗R和K的話是否屬實。

經過四小時的飛行,我們在日本東京成田機場降落,影展則將在隔天的傍晚開幕,而山形距離東京搭火車需四個小時(巴士似乎要開七小時)。當我們下飛機時,我就看見有幾個工作人員高高的舉著「山形影展」的牌子,在機場直接接待來賓前往影展。


在原定的計畫中,我們是要搭新幹線自行前往的,當天必須在東京滯留一天。我連絡了在東京留學的好朋友F,一行人就去F家過夜,隔天早上出發。

坐上了火車後,又經過了四小時的車程,窗外的風景從高樓變成平房農田,我們終於到了山形。一下車,在月台上就有十來個工作人員高高的舉牌「山形影展」,月台上更有許多西方臉孔,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些人都是參展的導演們。(下車後一路上都有新聞台記者跟拍。)

碰巧地,我們遇上了入圍亞洲單元的台灣導演林啟壽,沾他的光,經過一番交涉居然順利的搭上接駁車。影展的義工很親切,而且一開口就是流利的中文,原來他是台灣人呀,長居日本,在山形大學裡教書,不過教的卻是令人跌破眼鏡的「日本歷史文化」,這也是他第一次參加山形影展。

他對我們說到參加志工的原因:「兩年一次的山形影展,是全山形最熱鬧的時候,所以我也想要體驗看看。」(影展志工可是要自付食宿和交通費用的,唯一的福利是免費看片,但影展卻仍有200多個志工。)



行車的途中,幾乎能見的每個街道、大樓,甚至是大小商店、餐廳、百貨公司…等等,櫥窗與牆壁上都大大的貼著山形影展的海報。我覺得好不可思議,這個文化活動早就與城市合為一體,像是所有居民都開心的迎接活動,款待來賓。

接著要去住宿地點。一進門,老闆手上拿著一台小DV,好奇又親切的看著我們這一群人,用慢慢的英文說:「我也很喜歡紀錄片,可是因為要工作,沒辦法去看影片,但是我把我的家變成旅館了,歡迎要參加影展的大家來住。」

是的,這是他的家。只有當遇到這兩年一次的影展時,他才會將他的家清空,鋪上塌塌米,叫做「ASIA House」,歡迎各國來參加的朋友。而在談到錢的時候,老闆總會露出靦腆又為難的表情。這是因為我們所睡的枕頭、棉被,使用的椅子、家具,都是老闆先去租借來的,他必須先跟我們收錢,才有錢能付租借的款項。(而且住宿費實在太便宜了,老闆還會準備豐富的早餐和宵夜。)



我覺得很溫暖,大家在支持紀錄片的時候,或許不是用資金的贊助,又或自己的工作與電影根本無關,但卻能用奉獻、願意的心情,盡自己的力量來成就一件事情、一個信念,這是難得的偉大。

參加開幕式時,600人的大廳擠的水洩不通。我總以為這種長官致詞的官方場面紀錄片工作者們會興趣缺缺,但沒料到其實山形影展一點也不官腔。影展的主辦者和過去紀錄片大師小川紳介的攝影師在台上一搭一唱講故事,雖然我聽不懂他們到底說了什麼,但我看見座位席上大家的眼神都透露出一種「尊敬」和「驕傲」的光芒。

一到山形,我處處充滿喜悅,深深的體會到「影展是由對電影有熱情的人們所凝聚和散發出來的文化活動」。世界上對紀錄片有熱忱的人居然可以齊聚一堂,相互交流,這都必須感謝許多許多人的熱情付出。晚上回到「ASIA House」時,赫然發現原來台灣受邀來參加的全景也住在此地。在這個溫暖小屋內,無論你來自日本、台灣、美洲、歐洲,大伙就用各種亂七八糟的語言在討論紀錄片、討論影展。

因為紀錄片,所以我們相會,無論是暢笑、疑惑,或是嚴肅的表情,那大概都可以被稱為「幸福」。

這次影展經驗很美好,以致於我一直念念不忘。

現在的我因為某些原因沒法子長期接觸電影紀錄片資訊,這幾天好不容易有機會去看看探望一些久未謀面的紀錄片之友。我發現只要一聽見他們的聲音,一看見他們的身形、臉孔,不需說什麼,嘴笑就會自動上揚,不自覺的喜悅發笑。

我,真的很榮幸能夠喜歡紀錄片。


(圖:哈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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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影展好多好多,可是我卻都不能去。不過沒關係,我有美好的山形記憶。

記2005日本山形紀錄片影展(YIDFF):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2243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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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23日 星期六

談電影中的偏見



許久之前看了一篇文章,哈佛大學的社會心理學家巴納吉(Mahazarin Banaji)替幾個電影公司的執行長做了一些心理測試和實驗,主要是想了解人的偏見生成及其反射。至於為什麼是挑電影公司呢?就是要強調偏見加乘上強大傳播力後的影響。

結果出爐後,比較令人驚訝的是這些受測者傾向把正面的辭彙和擁有白人或是歐洲人特質的形象連結在一起,卻把負面的辭彙連結到了黑人、非洲人。這當然是因為長久以來因資訊和環境的影響,對人造成了潛在的偏見。

事實上,電影(或稱「影像」)做為現今的社會中影響力最強大的傳媒,必須要先意識到自身所擁有的極度可怕傳染力,才可能背負起社會責任,在電影中增添社會意識的元素,然後傳遞出多元的價值。

而這種自覺,站在商業觀點,使得好萊塢電影紛紛開始展望世界,在電影裡加上全球化的酵素,採納各方演員,到世界各地取景,以賺取更多的票房。但從另一角度看去,這些打著娛樂之名的商業電影,有時常藉著娛樂之名,偷渡著一些對於人種、膚色和種族的偏見。

早期的好萊塢電影裡,因為黑白種族的問題,使得黑人演員的缺席成了必然。

電影史上的經典之作《國家的誕生》(Birth Of A Nation,1915),這部描述美國南北戰爭因開創了電影平行剪接的技法而被人讚譽有佳。但諸如主角表演、戰爭場面,片中出現的所有黑人,其實都是白人將自己塗黑裝扮的。

曾有人研究了好萊塢早期的電影,並發現黑人的膚色在電影裡對於演員角色的定位有著關鍵性的影響。電影中上進有成就的黑人,通常都是膚色較淺的;而墮落、生活無目標的,都找膚色較深的黑人飾演。不過這些角色總離不開丑角、傭僕…等等,在電影裡的地位都較低。

在30年代之前,這種以白人為中心的「權力」建構了電影裡的「論述」(discourse),也刻板了黑人的形象,造成了觀眾對於黑人的錯誤認知。

電影傳播力產生效用之後,這種偏見不但潛入人心,在將偏見合理化後更進一步組織成為人對事物的認知方式,嚴重一點的甚至形成「知識」,但這其實也就是「歧視」的誕生。

時代發展至今,隨著社會與思想的進步,這種加強印記偏見的作為固然早就漸漸消弭,但並非就不存在,只是對象不再固定是黑人,反而轉向其他民族去了,來列舉一些例子。

奇努李維所主演的《驅魔神探》(Constantine),約莫再講一個神、人、魔界相互糾纏的故事。而這個戲劇故事的源頭,卻得追溯到撒旦的兒子因貪念而私自下凡,在人間引起大騷動。

撒旦是魔鬼的化身,是邪惡的代表。但在片中,全身白衣的撒旦卻有著宛如「救星」的角色。換句話說,前來人間搗亂的撒旦之子反而比撒旦還要壞、還要邪惡。扮演這位撒旦之子的,不但有著中東人外表,並且是從墨西哥入境的外籍男子。這其中的指涉意義,早已隱約透露出了導演的偏見觀點。

007系列將壞人全指向共產國家自然不用多提;西部片也很明顯,印地安人肯定是反方;《軍火之王》裡尼可拉斯凱吉所飾演的軍火商主角,偏偏也是烏克蘭國籍的;青春喜劇《足球尤物》裡最後的結局,黑人配角和影片裡最醜的牙套妹硬是要配對成功營造美滿大結局(然而真的美滿嗎?);就連成龍早期電影裡其實也將壞人都指為外國人(還幫他們配音勒)。

這也難怪成龍去好萊塢發展都必須從丑角先開始;有許多其他國家的電影都喜歡挖苦美國;而著名的黑人反串白人搞笑大片《小姐好白》能如此搏得黑人觀眾的歡心了。

那麼再多想一點,過去是怎麼樣的權力核心教導我們要反攻大陸?現在又是誰在灌輸炒作著要我們反扁、挺扁的呢?

偏見應該是得以合理化存在的(或是無所不在的),這關乎對於美醜、好壞的價值判斷,然而一但經由媒介開始擴散傳播,這原本屬於「個體」的抽象偏見,將進化為「群體」的具體「歧視」,這是傳播媒介(電影、影像)的可怕魔力。

「在每部電影裡,若你能做些事來對抗刻板印象,就可能造成改變。」這是最後巴納吉對這些在電影業界有著高成就的人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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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上述所提到的所有「論述」(discourse,有人翻譯為「言說」),並非一般的論說談述,也不是有系統邏輯的談論事件。而是指一種陳述系統,有其社會脈絡、說話情境、權力機構在背後運作著,就是法國思想家傅科(Foucault)所提的discourse。他認為「知識」由「論述」建構,「論述」由「權力」產生,此三者密不可分。「論述」是知識和權力間的橋樑。

換言之,我們吸收的所有知識,都是由某人、某種價值、某種思想下,經由某種權力建立出來的東西,「歧視」(或是「反共思想」、「納粹主義」…等等)自然也包括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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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HBO曾播過一部黑人女星的傳記電視電影,真人真事改編,片名為《Introducing Dorothy Dandridge》。這位黑人女星(Dorothy Dandridge)在50年代因演出《卡門》而紅極一時,在當時黑白種族問題仍盛的氣氛下,是首位入圍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黑人。不過結果可想而知,落敗了。

電影其中有一橋段我印象很深刻。Dorothy Dandridge路過了飯店的泳池,將她的腳指輕碰了池水。隔天,飯店抽光了泳池裡的水,並有著十幾名的黑人清潔工拿著工具拼命的刷著池子。而這位黑人女星,最終不僅僅逃不出自己的感情漩渦,也在這種黑白對立的種族問題下鬱鬱不得志,壓力之大迫使她吸食毒品,最終斷喪了自己的演藝生涯和生命。

關於黑人膚色在電影裡的觀察(崇白情節),其實可以找一部通俗劇的經典之作《春風秋雨》(Imitation of Life)來看,導演為道格拉斯薛克(Douglas Sirk)。



2006年8月26日 星期六

夢的源頭






今年(2006)台北電影節裡,在一部紀錄台大學生自力完成太陽能車並出國參加比賽的紀錄片《夢想無限》首映會後,很多觀眾都感動而紅了眼框。就影片而論,這種克服困難而達成目標的題材自然是很容易討好觀眾的。但嚴格來說,以片中刻意煽情的音樂和過份人工的引導下,我不禁稍稍疑惑著完成太陽能車的壯舉是否真的就是片中眾人的夢想?



直到會後某位片中主角學生說道:「一開始加入太陽能車隊,我只是個夢想的追隨者。可是現在我希望以後能慢慢發掘自己的夢想,未來像鄭教授一樣,成為帶領大家實現夢想的人。」這時候我反而才覺得自己觸摸到了夢想的實體,眼框稍稍濕了…。



談起夢想,說起來有點慚愧,這個部落格雖名為「電影‧人生‧夢」,但我卻也無法明白具體的說出我的夢想是什麼。只能有時候透過書寫和行動,去證實夢想的存在。對我來說,夢想像是蒙上一層灰的能量寶石,要常常擦拭它、整理它,才能夠發散力量,讓人活力滿滿,甚至傳染給其他人。



因此,擁有夢想絕對是很棒的事情。但夢想被賜予、被發現的剎那,卻是宛如刻骨刺心般的難忘痛楚。小小的人被大大的東西擊中了腦袋,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很多事就這樣自然地明白了。



大約在五年前,當開始了解自己很熱愛電影時,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大塊鬆軟的海綿,無論進水量再怎麼多,對我都不是問題。但由於我在南部唸書,電影的資源和資訊其實是匱乏的,而內心也總感到遺憾和不平,尤其是每每得知台北有那麼多影展、藝術電影、紀錄片的播映,又有電影相關科系、購片管道、電影同好的聚集,多麼讓人羨慕呀!那時台北儼然成為我心中的電影夢幻島。



後來我只好盡力蒐尋電影相關的通識課,到圖書館去借光所有的電影書類。每日帶著厚重的電影書去上會計、經濟、統計等課程,同學們疑惑的問我:「這是你通識課要考試的嗎?」



「當然不是呀!」我笑笑地回答,但沒有說出口的是,「這是我自己想念的書。」



書上的專業名詞我似懂非懂的用力讀著,那是發洩熱情的純然園地。其中條列的經典電影我苦尋不著,而符號學、結構主義、意識形態、女性主義這些影評裡提到的思潮名詞,我更是一頭霧水。可是讀著這些書,我好像就擁抱著一個暖暖包,在那個不如意的求學環境下給了我一點慰藉,一點滿足和一點成就感。



多麼自在又浪漫的時光。



讀著讀著,開始對一些冷門電影產生興趣,書裡時常提及的片名被我牢牢的印記在心裡。當時正逢高雄電影圖書館的成立,終於稍稍紓解了我對電影的飢渴症狀,成了時常翹課前往並穿梭其中挖掘寶藏的金銀島。



某天,翻著那並不厚重的片單名冊,居然讓我發現了傳說中的紀錄片《月亮的小孩》,心裡的好奇更勝期待。管理員一臉狐疑的看這著我,叫我去指定的位置準備觀看。



電影圖書館的看片環境其實並不私密。數台約17吋的液晶螢幕並列在一起,中間並沒有隔板。雖然耳上附掛著耳機,但只要往旁邊隨意一瞄,不僅可以看見小螢幕裡正上演的電影,在通明的燈光下,就連觀看者隨之起舞的表情也看的一清二楚。



我在座位上坐了一下,左顧右盼後,影片開始了。熟悉的語言傳送到耳裡,但平常刻意忽略不去了解的白化症患者卻接連地一個個勇敢站在我眼前。觀看著他們的故事,我震驚不已,因為我從來沒想過、試過要去瞭解他們(甚至是任何事情)。原本緊閉的心門被一股溫暖而強大的力量,慢慢緩緩地打開了。



影片進行了二十分鐘左右時,我先是感動,然後慚愧,接著幾近崩潰的痛哭。臉上佈滿了眼淚和鼻涕。可是一想到旁邊有人,害羞加愛面子使然,使我強忍壓抑住激動的情緒,不敢哭出聲音,故作鎮定。



在接下來的四十分鐘裡,我始終持續著這種狀態。吸氣和吐氣的頻率變快,聽見自己心跳的蹦蹦聲,身體不由自主的抽蓄著,好像正在經過一種宗教式的洗禮。過去所認知的一切被顛覆了,那種感受很疼很痛,但眼淚的落下卻挾帶著某種暢快,至今我都認為這是前所未有的「解放」。



影片播畢之後,我呆坐在座位上許久,大口大口的吸著氣,試圖平復激動的情緒。回想起剛才那一段不可思議的經歷,思緒異常複雜,似乎突然通曉了很多事情,然而在想要釐清些什麼時,有件事是我當時唯一能確定的。



是的,我「愛」上了紀錄片!



自此之後,只要有推廣紀錄片的機會,我都會力薦《月亮的小孩》。細細告訴別人紀錄片之於我的意義以及重要性,也期望藉此能傳遞這種切身之「痛」的啟蒙經驗。這是我為什麼寫電影文章的初衷。



五年前的某天,觀畢《月亮的小孩》的那天起。我自己的夢想號開始在天海一線的藍裡徜徉。那是我夢的源頭,也是至今我記憶裡最鮮明、深刻、永難忘懷的一次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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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段「難堪」的經歷我其實鮮少對人說過,而之所以會寫這篇文章,是因為最近我的生命即將邁入另一個階段了。在從「過去」通往「未來」的當下,可以說是不上不下的過渡期,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時間能回首檢視過去的種種。



所以我將它寫出來,視為一種紀念,視為一種存檔,也視為一種分享。感謝所有曾蒞臨此BLOG的客人們。







我過去寫的《月亮的小孩》: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1684482









2006年8月6日 星期日

《危險心靈》的隨想(二)






《危險心靈》還是在我的心中迴盪,而我的隨想似乎有點太多了,無法控制的多。我的藉口是,「那實在是因為教育無所不在,而且太重要了。」



公視所辦的徵文活動,參加者滿滿都是當下的國高中生。一篇篇用真實經驗、真切感受寫出來的文章,看了讓人體悟很深。那種感覺,就像《危險心靈》劇末的那幾集,來自四面八方的學生們聚集在校門前廣場,一一走上發言台拿著擴音器,大聲抒發自己內心的聲音,一吐對於教育的不滿。



有人說,能把事情說出來是好事,尤其是那些自我無法抹平的傷痛,勇敢的講出來會有一種「療癒」的功效。



看著有這麼多人參與《危險心靈》的討論,也把過去的不堪的受教經驗一一書寫發表出來,我有些驚訝的是,原來有這麼多人在國高中階段裡都受到如此不舒服的對待。換言之,原來我們都處在如此不健康的環境下成長。成熟後看似堅強無恙,但這種以「競爭」為調的教育環境,早已不知不覺在我們內心埋下死亡的種子。



「我要明白的告訴每一個人,是我們的平庸、冷漠、虛偽、貪婪讓生命變成了一連串失去純真的過程。是我們在這個過程中親手種下死亡的種子,讓腐敗在自己的內在萌芽,茁壯。是我們自己澆水灌溉,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在腐敗中失去自己,在腐敗中失去一切。」─《危險心靈》



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弱勢著總必須利用激烈的手段,發動抗爭引起重視,才會有人願意聆聽他們的訴求,彼此之間才能擁有對等的對話空間。



我記得許久之前,我手拿著一部紀錄片,是羅興階導演所拍的《往事只能回味》。在家裡的客廳,我打開電視和DVD播放器,要求父母一起來看。



這部紀錄片是關於1992年台南勤翔紡織廠關廠的員工抗爭事件,影片從十年後的現在重新找尋當時那群抗爭的員工,一探他們的近況。當然,片中也有著大量抗爭現場的影像,這是台灣失業工人走上街頭爭取權益的血淚紀實。



影片播放著,爸媽有點坐立不安,沒有把影片看完就匆匆找了個藉口閃人,我覺得很納悶。後來又有另一次機會,我放了紀錄貢寮居民反核四辛酸的《貢寮,你好嗎?》給他們看。



結果居然還是一樣,他們又烙跑了。反而是在另一次談話裡,他們淡淡的對我說:「你不要再看紀錄片了,這種抗議的東西,看多了會不好…」。



我好像不小心踏入了他們的禁區,換來的就是反射性的抗拒。當我已經計畫好下次要放同性戀議題的紀錄片給他們看時,我的朋友說:「爸爸媽媽年紀都一大把了,放過他們,不要虐待他們啦。」



我想了又想,也覺得這對他們實在有點殘忍,只是我才知道這個社會是如何教導我們去邊緣化某些不中聽的言論,視而不見某些小眾們的訴求。誇張一點的則將他們貼上污名化的標籤,嚴重一點的就用大量的謊言搪塞住事實的真相。表面上看似是我們不願意面對別人,其實是我們害怕面對自己。



有部電影的台詞我印象很深刻,《最後的一場戲》(Auditon)裡說:「我們小時候不會感到無聊,因為我們是屬於自己的。」



那麼,挾帶著危險又脆弱心靈的我們,又是如何成為現在的我們的呢?



是的,「教育」形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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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活動內文請看此:http://www.pts.org.tw/php/html/Dangerous/act_list.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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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愛《危險心靈》,有機會請看看吧! 



華視自7/25起週一到週四晚上10點重播。

公共電視將自8/13起,每個星期日下午兩點半重播。 





2006年8月3日 星期四

《危險心靈》的隨想






今天照著慣例,守在電視機前看完了公視播出的連續劇《危險心靈》完結篇。我突然覺得很不可思議,像是完成了壯舉一般,居然可以連續十幾天在同個時間點上都做著同樣的動作,並且是盯著那常常惹人怒招人嫌的電視機。



我是半路出家,並沒有從第一集開始看,但卻仍常常感動的掉下眼淚來。儘管很多人批評《危險心靈》劇情過於誇張,不合理,不真實。但對我來說,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部戲劇在此時的出現,象徵著我們的主流媒體開始意識到社會上的某些問題,並企圖利用其影響力,在社會上推促更多的可能性。過往總必須在非主流媒體,或是文學、藝術中才能看見的社會問題,終於不再被視而不見,開始被重視了。



而總在天兵搞笑節目裡,或必須扮色色樣子出現的藝人郭世倫,這次在《危險心靈》裡擔任記者的角色。我記得他在幕後花絮裡說:「進演藝圈四年多來,演《危險心靈》,是我第一次覺得對社會有貢獻。」



這句話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腦子裡。於是我覺得有《危險心靈》這齣戲是值得慶幸的,能看見《危險心靈》則是幸福的事。又想到這一代的國中生、高中生、大學生,甚至是家長、老師、校長、官員…等等都可能是收視群的一份子時,也對未來有了美好的信心與憧憬。



我相信這齣關於教育的戲,自然勾起了很多人青澀與叛逆的回憶。



國三的時候,班導師不准班上的人打籃球,可是打籃球是我當時唯一的快樂時光。被抓包後,我被趕出教室,老師說:「以後你不用來了」。我就真的很有志氣的不去了,但也很膽小的不敢告訴父母。就在高中聯考的前一個月,每天穿戴整齊在外頭遊蕩,有時在圖書館、有時在速食店、有時去朋友家、有時去打一整天的籃球…。我好像第一次嚐到自由的滋味,可是沒想到自由的味道居然這麼苦澀,這麼寂寞。



年少的遺憾很多,但仍是這樣長大了。自從和紀錄片談戀愛之後,別的也許記不牢靠,不過所有跟紀錄片相關的記憶都很清晰。



兩年前,我的一位朋友拍了一部紀錄片,片名取為《特選產品》。影片中他回去找昔日的國中同窗,經由訪談講述當時班導師是如何對待他們的。這當中當然包括分班、體罰、辱罵。訪談間的一言一語都彷彿嚴厲控訴著當時的教育制度、社會思維、與家長期待,這確實對他們當時幼小的心靈荼毒非常深。從小到大都是資優班的他,就彷彿被「特選」出來的產品。片尾鄭智化的歌曲《補習街》低沉地唱著,大家都動容了。



映演完畢後,他必須上台接受觀眾提問,談論拍攝動機…等等。我記得,當他剛開口講話不到一分鐘,他的談話中開始夾雜著哽咽,接著流淚,然後嚎啕大哭。



「對不起,我每次聽到《補習街》,都會想起國中那段慘痛的歲月,然後就……」他語帶顫抖的說。



在那個時候,遠比紀錄片中的還要真實的情感向我直襲而來,直接打在我的心上,很痛很痛。我想我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而在我身旁的另一位朋友,也滿臉是淚的說,「我以前就和片子裡講的一模一樣,真的一模一樣!」



可惜,我們回不去國中了,連高中也回不去了。只能回去那些永遠是悲苦的青少年受教回憶,而記憶裡的學校不是一座讓我捨不得下課的學校。



或許正因如此,我好喜歡謝政傑,我好喜歡高偉琦。欣賞他們的大膽作風,欣賞他們的仗義執言。看《危險心靈》時,我除了感動的哭,也還會傻傻的笑。



教育的結構性問題當然不是一夕就能搞定的,可是假如有更多人看見《危險心靈》,那麼教改走向正軌可能性或許又會更增加一些,影響力是很可怕的。戲劇、紀錄片、搖滾樂都不能改變世界,但是「人」可以。



「將心比心是最大的倫理」。《危險心靈》裡這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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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大家可能都對台製連續劇沒什麼信心,其實我本來也是。

但《危險心靈》讓我改觀了,有機會請看看吧。



華視自7/25起週一到週四晚上10點重播。

公共電視將在8/13星期日下午兩點半重播。







推薦相關blog→ 就是危‧語‧錄:http://blog.yam.com/dquota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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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自己按play)



補習街



作詞:鄭智化 作曲:鄭智化



黃昏的斜陽  映著發亮的看版

黃色的臉孔  映著蒼白的臉光

你在汗水和書包

擦肩而過的樣子

彷彿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

擁擠的補習街



深度的近視 凝視模糊的未來

點燃的香煙 打發無聊的現在

你在別人的眼裡

不被允許的樣子

彷彿毫不在意用你的方式

固執的存在



*在這條擁擠的補習街

在文憑統治的世界

出軌的你  就像被遺棄的小孩

一個人在荒唐中長大



在這條擁擠的補習街

在補習街外的世界

課本裡教的 和現實裡所學的

成了一種彼此矛盾的對立

矛盾的對立*



讀書是為了 父母面子的問題

成績能證明 老師猜題的能力

你在壓力和期許

苟延殘喘的樣子

彷彿這樣的你永遠沒有

抗議的權利



誰能夠擠進那道窄門

誰在門外癡癡的等

誰在操縱這場競爭的遊戲

學歷是不是教育最終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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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8月2日 星期三

準星對正─試評紀錄片《有怪獸》



小學的時候,同學間總愛互相嬉戲打鬧,最常見的就是罵人了。通常為了解決被罵的尷尬與不滿,我常帶著不屑的神情說:「哼,罵人罵到你自己!」,同學們感覺到了憤怒的溫度,或是意識到了自己行為的不宜,也就乖乖的閉嘴了。

可是台灣媒體可不是這麼一回事。日前看了公共電視播出了探討台灣媒體亂象的紀錄片《有怪獸》,一時之間腦袋裡蹦出的卻是口水滿天飛的政論談話性節目。這些節目在分析社會亂象時,總指出「媒體」是一大亂源。電視台開設了此類節目,自己批判自己的舉動看似頗有「自我反省」的意味,但從事實結果看來,新聞媒體不僅沒有收斂變革,反而變本加厲,行徑更趨誇張。這些自省節目顯然只是迎合某種政治正確的意識形態而搞出來的表面功夫。

之所以會聯想至此,是由於《有怪獸》號稱是第一部由「媒體」來批判「媒體」的紀錄片,於是無論在立場及批判的力度上,不免帶給人些許期待和好奇。並且,做為一部紀錄片,在本質上是與電視上的帶狀節目有所差異的,這其中差異性最大的,就是「攝影機」的概念。

自台灣紀錄片發展以來,80年代隨著攝影機的變革(主要是可攜式攝影機ENG的誕生),紀錄片題材才逐漸從70年代原本壓抑的浪漫鄉土情懷,轉變為能夠外拍關注底層人民,紀錄許多社會運動現場。於此,紀錄片被引介為對抗威權的武器,暴露了許多不公不義的真相,使得紀錄片擁有了「正義」的形象,攝影機則彷彿一只能穿透謊言的放大鏡。

《有怪獸》從兩個傳播科系學生對媒體的看法作為開端,一一探討了媒體瘋狂追逐倪敏然自殺事件、總統大選開票灌水…等等,也運用了諸多數據、媒體人說法、專家學者訪談畫面,試著去釐清媒體亂象的根源。但在片中,數據卻單單只是呈現,而未被解讀出意義;百家的說法也只是被整理綜合,而未有一明確的「觀點」貫穿全片,像是亂槍打鳥。這使得「攝影機」在片中無法發揮任何可能產生化學作用的催化功能(也許是積極的逼視真相,也許是使受訪媒體人有所反省),卻反而讓受訪媒體人對電視台總統大選灌票事件,以及三立新聞主播陳雅玲對一些自己可以避免與決策的亂象,有了自圓其說的機會,似是而非的合理化了某些行為。

假如這些辛苦收集的資料與訪談像是一發發威力強大的子彈,那麼在紀錄片這把槍上,導演扮演的應該是「準星」,領著子彈瞄準亂源的要害才是。

我並不懷疑《有怪獸》意圖批判現狀的立場與勇氣,只是覺得可惜,揪出浮面表象的錯誤(而這或許是大家都已知的了)並不能夠直搗事物的核心,這也使得《有怪獸》片末的結局像是一氣力耗盡的鬆軟皮球,伴隨著兩位傳播科系學生未來對於進入媒體工作的灰心與茫然而匆匆畫下無力的句點。

紀錄片從「問題意識」出發固然值得稱許,公共電視所製作的紀錄片一直以來是台灣少數有意識的針對社會現象而做出犀利批判的,而它確實也是台灣資源最豐的紀錄片攝製廠,只是往往在批判性紀錄片的結局上,卻常採取一種逃避、退縮的封閉式做法。

在柯金源探討台灣15年來天災人禍的紀錄片《天大地大》裡,風災、土石流、水災、旱災,種種災難實錄畫面成為全片最有力的論述證據,但在稍加分析之後,片末的結論卻是:「看到台灣人在動感十足的土地上生活,有些人試著尋求大自然的和解,也有人繼續與環境拼鬥,但從這十幾年的天災人禍環境來看,了解台灣的環境特性,順應天地變化的脈動,從中累積生存的智慧,才能安身立命。」

利用許多災難影像建立起來的辛苦論述卻得到這種近乎廢話的薄弱結論,不免讓人有點失望,說穿了不需要去推論分析也能得到。諸如此類的問題不單單只是深度不足,當結論如此迂迴缺少力道時,同時也把影片的議題層次限制住了,沒有進一步探究的機會。假若能有一個開放性的結局,把句點換成逗點,或許可以激盪出更多意想不到的火花。

公共電視紀錄片的侷限在於「紀錄觀點」節目的時間長短,(有也人說公共電視的主要觀眾群是社會上的中產階級,因此影片力求安全保守,我個人不太同意。)當洞察社會現象的紀錄片工作者們有著野心,企圖想要解開一層層結構性社會亂象時,這頂多60分鐘的限制絕對是公視紀錄片深度不足或必須妥協的最大肇因。

除此之外,《有怪獸》的片名也讓人聯想起電影《酷斯拉》(Gozzila)裡的情節。怪獸的誕生源自於人類的文明的過份擴張(核爆),酷斯拉進軍城市在許多象徵文明的大廈內產卵,暗喻了人類文明才是世界走向毀滅的原因。最後,在軍隊的攻擊下,酷斯拉和牠尚未出生的兒孫們縱然紛紛陣亡,但危機的解救其實是以暴治暴,發展更高度的文明(科技、毀滅性軍備)來鞏固權力,粉飾太平。

台灣媒體的確像隻怪獸啃食著大家的生活,縱然媒體怪獸的誕生也算是一種自作自受的下場,但我希望紀錄片永遠不會是核武,不會是更誇張恐怖的毀滅性武器。因為一旦如此,我們的社會將會是極度悲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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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有怪獸》簡介 + 新聞稿 → http://blog.yam.com/benla/archives/1924777.html

線上收看請點這裡 我要看  (IE only)


2006年7月26日 星期三

部落格(BLOG)訪談



事情是這樣的。【電影‧人生‧夢】去年得到某個華文部落格比賽的獎項後,陸陸續續地有一些訪問和報導。今年6月的時候,有兩個研究生似乎因為課業使然,在某個大雨傾盆的天,開了六小時的車,遠道而來和我進行了約兩個小時的訪談。

他們這種對課業使命必達的態度,讓我吃了一大驚。訪談過程中有些問題是我壓根沒想過的,因此覺得很新鮮有趣,大家或許可以看看。我把部分內容稍經潤飾後貼上來,如下:


Q1‧為什麼挑選紀綠片做為你部落格的主題?
A‧寫影評嚴格來說也有一種推廣宣傳的作用,我本身比較專注在本土的紀綠片(或是國片),商業片也會看啦,但因為商業片已經有電影公司在打廣告做宣傳了,而且也有相當多的人幫商業片寫影評,我認為就不需要我再去寫了。但本土的紀錄片就不一樣,因為大家比較不關注,所以更需要去寫它,讓大家知道。


Q2‧對你而言,你覺得哪一類文章是常被討論的或內容是吸引人氣的好手段?
A‧時事方面的吧,像是之前台北的真善美戲院要關門,就有人在網路上發起連署,說要搶救國片,如果真善美戲院倒的話,國片及藝術電影就會消失…之類的、但我個人並不完全認同,我覺得這樣的推論在邏輯上是有問題的,我把我的看法講出來,討論還滿熱烈的。另外一個是扯到比較政治性的話題,例如之前我在我的部落格寫了一篇有關西藏獨立的紀錄片,居然有是八十幾篇回應,這部片因為有扯到中共、西藏等政治的東西,雖然我的文章是純粹談電影,沒有去談政治,還是引來別人的挑釁。


Q3‧你是否會在意自己的人氣,也就是讀者的點閱或回應呢?
A‧如果我新發表了一篇文章,當然會常去看看別人怎麼回應。至於是否會在意自己的人氣呢,剛開始寫部落格的時候,會去在意一天有幾個人瀏覽,或點閱率成長到一個數字…等,不過到現在,會發現每天吸吸引是比較固定的人,每天大概一、兩百個人次這樣子,就比較不在意了。


Q4‧你希望你的部落格是想給讀者什樣的感覺?
A‧我比較沒有想那麼多,我想一般會來看我的部落格的人應該是電影的同好吧,或是他對紀綠片很有興趣他才會來,那如果把我的部落格建立成一個大家可以交流的地方,那應該還不錯吧,不過那畢竟是以我個人出產的文章為主,比較屬於個人的東西,所以我另外和朋友合作了一個討論電影的電子報,那應該是比較屬於公共的吧。


Q5‧你有沒有出現虛擬和實際身份轉換上的困擾?在虛擬的網路上是否反而更能顯出自己的真性情呢?
A‧我覺得不會,應該這樣說吧,如果把我整個人當作是一個圓圈,其中可以切成許多塊,有的是生活領域的,有的是感情的,有的是電影的。而林木材就是我人格上的一個分身,它很喜歡看電影,對電影很有熱情,但它並不代表全部的我。


Q6‧你希望自己的部落格【電影‧人生‧夢】成為什麼樣的平台?
A‧【電影‧人生‧夢】這個名字有個夢字,代表我對電影是有種期待的,期待台灣電影能愈來愈好,大方向的來講,也可以說是我個人對於復興台灣電影的一個發源地,但是畢竟我個人的力量很小,所以它(部落格)只是個發芽的地方。我把種子丟下去,大家來這邊看過之後,點閱率就像是養份,讓它愈來愈茁壯,漸漸發揮它的影響力。另外它(部落格)也可當作是一種武器,可以打擊一些不當的作為,譬如有什麼影展亂辦啦,可藉此來批評。


Q7‧有人質疑部落格多如過江之鯽,且多數沒有內涵。你覺得如果一個部落格要成功的話(吸引人氣),至少要做到哪些東西?(比方說書寫頻率、內容品質、關鍵字、跟時事關係)
A‧首先最重要的應該是部落格的內容,如果你的部落格是文章為主,那文筆要好,如果是攝影為主,當然照片要拍的好,如果只是要求點閱率高的話,那麼手段有很多種,像是爆料、放裸照啊。但如果要「成功」的話,我覺得最要的,是你的觀點要夠特別,要有跟別人不一樣的見解。部落格現在還算是一個非主流的東西,所謂非主流是它與所謂主流媒體是相對的,你必須要能在(部落格)上面提出一些與當下主流價值不一樣的見解,那麼你或許才能在非主流的領域受到重視。綜合來說,就是你的文筆要有一定水準,對所觀察的事物夠了解,再來就是觀點夠特別。


Q8‧你對你的部落格有沒有長久經營的打算,那要如何去努力?
A‧我當然希望能長久經營下去,這方面當然首先你要時常去更新你的部落格,再來就是你自己要不斷充實自己保持進步,所以我寫部落格,它是一個紀錄自我的過程,比如說我會常常回頭看看過去我所寫的文章,跟現在有什麼不一樣,要求自己持續進步,也可以瞭解自己當時為何有那些想法。


Q9‧對於經營部落格有沒有給自己訂定什麼樣的目標?
A‧大方向是我之前提到的,就是復興台灣電影文化,如果要談到短期的目標的話,其實也沒有很具體的,不過我的一個想法是,以我本身的例子來說,我過去從一個不愛念書、 對生命茫茫然的小孩,後來接觸到紀錄片改變人生的想法,因此有了努力的方向。所以我現在也希望能藉由我的部落格的文章,能給我的讀者一些啟發。


Q10‧你經營的部落格也有一段時間了,有沒有什麼特別令你覺得特別有成就感的事情?
A‧有一件令我滿感動的事情,就是我曾寫過一部西藏紀錄片的影評,那部片在大陸是不能公開播映的,因為有政治性的顧慮,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到。而我的影評當中也提到影片中的劇情,後來有個西藏的學生到我的部落格留言,說他看到我的文章後覺得很感動,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多人知道他們(西藏)發生的事情,而不是大家都漠不關心。對我來說,寫了這麼久的部落格,這個事件令我溫暖,很感動,也見證了部落格的力量。


Q11‧可不可以請你從自己經營的部落格出發來,談談對部落格的未來看法和期許?
A‧我覺得部落格本身是由讀者來決定它的未來發展,不過我有點悲觀,因為隨著愈來愈多人使用部落格,逐漸流行起來,像是政治人物或是明星之類就進入到部落格的圈子,開起自己的部落格,這樣的發展會漸漸走向一個危機。我所謂的危機是說未來將會個轉變期。因為在現實生活中有知名度的人,當他去開了部落格,他的知名度就會跑到網路上面來,相對會擠壓到原本在部落格上,像我們這種非主流群體的發展空間。

而未來呢,部落格或許不會再是以文字為主了,他的走向可能會越來越多元,諸如大量出現放上自製音樂、自製影片,或是照片的部落格。這大概是台灣部落格尚未被發展出的可能性。

(訪談日期:2006年6月9日,劉大華整理)




碎念與後記:

台灣紀錄片的轉變,其實是我思考部落格可能性的原型,而它們共同的特質都是「非主流媒體」。紀錄片曾經身兼的數種特性,諸如宣傳工具、衝撞威權的武器、打開視野的大窗…等等,我認為部落格其實也能達到同種功能。(當然也是個自我表現的舞台)

於是我盡可能的不單單只是書寫影評感想,或是介紹電影資訊,也試著用部落格抨擊一些影展亂招標或是辦的亂七八糟的活動,希望能有進一步社會實踐的可能。厚著臉皮說的話,我認為我是有意識地在探索部落格的可能性與極限,不過目前為止還像是在黑暗的空間裡胡亂摸索,偶爾才會稍稍觸碰到一點邊界,還是要繼續加油!

呵呵,其實就是繼續作夢的意思。



差點忘了補充,我必須說:

「你想要部落格作什麼,那它就可以成為什麼。」

無論天真與否,至少我是認真地這麼想的。

2006年7月21日 星期五

記2005日本山形紀錄片影展(YIDFF)



1989年,日本紀錄片工作者小川紳介有感於亞洲紀錄片的匱乏,開始積極奔走,發表共同宣言:「亞洲獨立電影工作者必須團結在一起,亞洲電影將如風般騰躍起來。」他帶領著許多工作人員,創立了這個亞洲紀錄片規模最大的「山形(YAMAGATA)紀錄片影展」。1992年他(52歲)過世了,但這個兩年一次的雙年紀錄片影展不但沒有衰退,反而在經歷十幾年的光景,在2005年的現在越來越壯大,也越來越蓬勃…

從東京搭新幹線前往山形,是段約三小時的車程。然而一到站下車,便有許多志工手舉著山形影展的海報(這些志工除了可以免費看電影外,卻是還得自己支出交通費的,但影展卻仍有200多個志工),熱心的招呼著前來參加影展的導演、觀眾們,接駁專車也早已在一旁蓄勢待發。頓時,舟車勞頓的疲憊一掃而空,興奮的心情油然升起。

這個影展跟一般國際大型影展差別最大的是「紀錄片」這三個字。在這個純粹為紀錄片設立的影展裡頭,沒有所謂的走紅地毯大型排場,也沒有帥氣艷麗的大明星蒞臨,更沒有大師級的電影名導,有時觀眾席上坐在你身邊的人都可能會是某部參展影片的導演。因此山形影展不但聞不到一絲絲商業掛帥的銅臭味,反到是一個電影工作者、影展策展人、影評人、觀眾們間都能輕易相互交流的場域。沒有官僚作風、沒有貴賓席,山形影展就是這麼平易近人。

在七天的影展期間裡,共有「國際競賽」、「亞洲新力」兩個基本的單元類別,而國際競賽類在今年的初選居然有1700多件作品(最後剩下15部),亞洲新力則有700多部影片競爭(最後剩下26部),可見各國紀錄片工作者對此影展的重視。除此之外,今年還特地籌劃了台灣的「全景地震紀錄片專題」、「New Docs Japan(日本新紀錄片)」和大陸的「雲南映像展」。另外山形影展也特地和瑞士真實影展合作,一起搞出了個新單元「all about me」,多是日本與瑞士將攝影機轉向自己的自拍類型紀錄片,是個很有趣的單元。於是這樣林林總總加起來,約莫有近百部的紀錄片分別在三個不同場地(六個放映廳)裡放映著。

在這六個影廳當中,最大的可坐600人,最小的則是80個座位。但你千萬不要以為紀錄片在當地是人們興趣缺缺的玩意,只要你入場稍微遲到個幾分鐘,常常會發生沒有座位的慘事,這說明了不僅僅國外影人很捧場(入圍導演皆出席),在地的觀眾更是不會缺席,有很多的非山形當地的居民更遠從東京等地特地來參加。而影展本身對於有心參與的人更是像展開雙臂般的歡迎,只要你是影視相關人員,及早申請就可獲得一張影展pass。購票的話,一場則是1200日幣,三場3000日幣,10場8500日幣,全程觀影証12000日幣。老實說,這種看電影的價位在日本其實是很友善的,而最難得的是,高中以下的學生只要憑學生證就可以免費入場,這種向下扎根的做法實在值得稱許。

談到山形,或許你就想到阿信,那麼你也許就知道山形並不是個像東京一樣的現代化大都市,它只有一個比較熱鬧的市區,影展的會場就在市區當中。在影展的DM上即貼心的標明了放映地點相互之間所需步行的時間,讓你不至於為了趕場而累的半死。若是看累了紀錄片,其中一個放映地點的樓下正是一間百貨公司,志工朋友偷偷的告訴我們,影展的這段時間,總是山形最熱鬧的時刻。步行在山形的小街道上,放眼看去,每間旅館、商店、餐廳、百貨公司,櫥窗裡都貼著山形影展的海報,大聲道出你是為了影展而來的還有折扣呢;更有許多民宿、居酒屋是特地為了影展而開設的,也說明了這個影展早已搏得當地居民的認同,成為當地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活動。

當然,看電影肯定是影展裡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但要在幾天之內在腦袋中塞入那麼多可能沉重、可能悲傷、可能激情的紀錄片時,人的思緒往往會受不了。在離山形市約一小時車程的地方有兩個景點,「藏王」和「山寺」,影展單位還細心的規劃了行程,只須報名交點小錢,就可以去爬山泡溫泉,不僅僅讓外國影人感到新鮮,還能順道介紹日本文化,這點巧思設計很有新意。但巧思還不只有如此而已,為了促進導演與導演間的互動,今年影展單位希望每個入圍導演都能帶一塊自己國家的CD來和其他人拍賣交換,往年更有保齡球大賽、某時某刻到某一地點一起做體操的妙事…

假如你因為爆滿、出遊、打瞌睡等意外因素而沒有看到影片,那倒也不用太感到遺憾。因為影展單位可以提供借閱服務,備有小型視聽室讓你可以去看你遺漏的影片,許多各國的策展人紛紛在聽說哪部片很值得一看時,就會窩在那裡。若很想邀片卻碰不到導演,可以寫信放在導演的信箱內,因為影展用心的為每一位入圍的導演都設置了一個專屬信箱,以達成電影工作者之間的交流。

台灣今年有九部作品在影展期間播放,撇去全景地震專題的六部影片,其他入圍亞洲新力單元的是李香秀的《南方澳海洋紀事》、林啟壽的《四輪頂的戲台仔》(流浪舞台)以及李家驊的《25歲,國小二年級》。國際競賽類別中,則沒有人入圍。

除了國際類首獎(大陸‧《淹沒》)、亞洲新力類的小川紳介獎(《The Cheese & The Worms》(起司與蟲))是人人矚目的大獎外,今年特地還增設了一個挺特殊的獎項,叫做「社會電影獎」(Community Cinema Award),是由《達爾文的夢魘》(Darwin’s nightmare)獲得,這是部讓人看了永生難忘的影片,主要以非洲中東部的國家坦尚尼亞為背景,講述著第一世界國家是如何在經濟上間接剝削第三世界國家,非常精采,或許在明年台灣的綠色影展會播出。而這個獎項的獎金有三百萬日幣,是用來資助這部影片在日本上映的。換而言之,這是補助影片在日本上映的資金,若沒有上映,也沒了這筆錢。

而市民賞(觀眾票選獎)則給了《In the Shadow of the Palms─Iraq》(伊拉克棕梠樹下的陰影),在美軍進行攻擊的前一個月便進到伊拉克進行拍攝,於是也可見到許多慘狀與民眾的心聲,我想這獎項多多少少也說明了日本民眾反美的情緒吧。來自台灣的李家驊《25歲,國小二年級》也獲得了一個比較像是鼓勵創作的「特別賞」,在會場上看到他上台領獎還真是與有榮焉,心裡真覺得蠻感動的。唯一可惜的是這個獎項並沒有獎金,不過能在這麼多影片中獲得肯定,也是很難得的事情了。但就自己而言,有部俄羅斯的影片《The 3 Rooms Of Melancholia》(憂鬱三空間)我認為是遺珠之憾,這部影片分成三段,用毫不煽情的方式,直接紀錄了孩童、少女、環境,間接的揭露在車臣發動戰爭的殘暴,詩意的畫面加上完美的攝影,是一部震撼之作,可惜並沒有獲得任何獎項。(至於其他的獎項,在此不贅述,可上官方網站查詢。)

最後,頒獎完畢後就在一陣熱鬧的氛圍下結束了這場紀錄片嘉年華,所有人轉去一個告別派對,珍惜著最後相處的機會。不過說影展「結束了」,那倒也未必。從1989年至今(2005),這九屆山形紀錄片影展的所有參展影片,都有備份在影展單位設立的「電影圖書館」(film library),參加會員只要1000日幣(半年)就可以借閱所有的影片。而影展本身也更在每個月的第二和第四個禮拜五(一個月兩次),會在一個約可容納40人的視聽室裡,做這些影片的公開播映。這些措施不僅僅延長了紀錄片的生命,更是一個紀錄片影展在地扎根,不忘推廣紀錄片初衷的典範之舉。

一個影展最重要的除了服務影迷,還有推促電影工作者之間的交流,這兩點山形影展都做的非常棒。而分析山形影展成功的因素,最重要的不外乎是有一個常設單位,在這兩年的籌備期間努力的張羅著。寫到這,我不禁想起台灣極力栽培的紀錄片雙年展,這一個沒有常設單位、沒有傳統、沒有官方網站,卻有著大筆經費,但每每影展都只像放煙火般的一時炫麗,沒有長遠眼光去持續經營的影展,明年又不知將輪到哪個單位籌辦。如果又像去年淪落到必須草草了事的推出特刊、影展報等消耗預算的「窘境」,那可真是大家所不樂見的,苦了策展人也累了觀眾呀…

或許吧,這就是為什麼台灣影展大多數總是零零落落,只有金馬影展才能引起風潮的原因。

在1989年創辦的第一屆山形紀錄片影展中共有80部影片、11920名觀眾參與;而今年約有百部影片、20000名觀眾參與,縱然在規模上已經近乎極限,但在活動安排、場面調度、接待外賓上,我相信是一直在進步的。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開幕那天,六百人的場地擠的水洩不通,好多人用站的聽講,而這時馬上有一位女性工作人員走上舞台,拿起麥克風說:「由於現在很多人站著沒位置坐,希望在場的觀眾們若您旁邊有座位,請舉起您的手。」頓時,馬上有好多好多人筆直的舉起手,讓我佩服與感動山形影展的機伶和待客之道。

作為一個外國的參加者,能參加山形影展實在是個一生難忘的經驗,或許是本著小川紳介的理念 ─「紀錄片,是由拍攝者與被拍攝者共同建構的世界」,那麼也許「影展也是由策劃者與觀眾共同完成的小宇宙」。在山形影展,沒有特權、沒有階級,有的盡是賓至如歸的感覺。


■山形紀錄片影展官方網站:http://www.city.yamagata.yamagata.jp/yidff/
■台灣紀錄片雙年展:http://www.tidf.org.tw (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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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一些照片。(可能會換一些比較好看的上來)


影展巨型時刻表。


影片資訊放置所。


其一的放映場地,MUSE。


全景的三叉坑。


開幕的爆滿觀眾。



2005.10.24

老殘戲院紀實(三)



在台北電影節的期間(6/24~7/9),我來來回回行走於過去西門町著名的電影街(武昌街)好幾回。在這條街上,戲院的密度之高可謂台灣第一,三、四間戲院並列著。

粗略的從外觀看去,除了招牌上的名號不同,其餘的不論在佈置、格局、販賣部的食品,甚至是影廳內部的裝潢都大同小異。曾有高人認為一但藝術創作進入了「文化工業」的型態後,將會使得藝術有如行走過工廠流水線般的被生產出來,而漸漸的有標準化、齊一化的現象,扼殺了個性化的存在。(好比類型電影即是因片廠制度而誕生的。)

在現代的社會裡,不僅僅電影的產出有著這樣的傾向,事實上,我們也可以發現電影映演場所常常都長的一個樣,共同的特色就是有著深色的地毯加上灰黃的橙燈,這使得許多戲院無法經營出特色,也沒辦法將自己與其他業者區隔開來,只是複製經驗,在放映設備上競賽,營造不出獨特的觀影文化。(雖然台北光點設備很差,但營造氛圍和文化上卻很成功。)


(華納威秀)

假使再更進一步的觀察,我們更可以發現有許多電影海報的設計都像是經由同個版模所印製出來的,在構圖、字體上少有新意。這不免是一種過度倚賴科技上的侷限,也難以出現令人驚豔的作品。


(《新天堂樂園》1989  V.S. 《我的軍中情人》2002)


(《芬妮的微笑》2002 V.S. 《愛在大雪紛飛時》2005)


或許可以這樣理解,在社會思維普遍以商業利益為優先考量的前提下,現代化的急速發展使得傳統快速凋零,具有獨特意義價值的古老建築和技藝也只能被犧牲,少有東西被保留下來,寶貴的意義不被看見,近日引發爭議的樂生療養院拆建問題就是最好的例子。

過去,曾有一位著名的電影海報畫師陳子福先生(1926年出生),在60、70年代時(包括台語片時代、健康寫實、愛國政宣電影時期),片商都是在他家排隊等著他揮毫,因為他所畫的海報皆成功捕捉了電影的神韻,使得他成為頗受歡迎的電影畫師。如果影評人是用文字作為抒發電影感想的工具,那麼陳子福先生應該可以被稱為「作畫的影評」。



陳子福先生在細細品嘗完電影後,利用畫筆表達出他對這部電影的感動、想像與心情,畫風搭配不同電影類型而有多種變化,有時是可愛風格的《白賊七》,有時卻是風格迥異的「盲女系列」(如《盲女集中營》、《盲女大逃亡》),構圖上也總是大膽創新,這是除了畫風之外陳子福最大的特色。他同時會在海報上簽名,一方面對作品負責,另一方面則有「子福出品,必屬佳作」的印記。

陳子福這麼說道:「別人畫人像需要先打格子稿,我只要憑眼睛觀察即可將其神韻捕捉到」、「文字的粗細也會影響到畫面的張力」。

手工是細膩、獨特、無法被複製的,也因此才能展現出鮮活的生命力。



可惜的是這項技藝,隨著70年代末期台灣電影漸漸開始轉向而開始消逝。無論是結合傷痕文學與社會寫實風格的「台灣黑電影」(如《錯誤的第一步》、《上海社會檔案》),或是80年代初期「台灣新電影」的誕生,台灣電影獨尊「寫實主義」的傾向對海報的轉變有著重大的影響,使得電影劇照成了海報圖像的主軸。而往後隨著台灣電影的衰敗與外商影城的進駐,更直接的槍斃了這些電影畫師的揮灑空間,現在能看到手繪電影看板的地方,早已慢慢的絕跡了。

(或許漫畫風格《小畢的故事》可以看作是個轉戾點)



但值得慶幸的是,在台南的幾家二輪戲院,卻還是採用這種傳統的手繪電影看板形式。不過雖然還是手繪,卻總少了點創意,形象並不鮮活,說穿了只是用畫筆臨摹國外海報,沒有任何特殊風格,並總常常陷入畫得像不像的窠臼裡。但我想無論畫的像不像,演變至今的手繪電影畫作縱然新意不再,總還是能稱的上有個性,缺陷也是美麗的吧!





(統一戲院)

看著這些手繪電影看板,我彷彿看到畫師某些的無奈和辛酸。戲院的性命可以緊繫著電影的興衰,而電影手繪畫師的命運卻不然。時代的腳步停不下來,電影將過去歷史封印於膠捲中,卻也得等待有緣人來發掘其中的意義。

只是面對這一座座的逐漸凋零老殘戲院們,誰又真正在乎它們曾經風光過的生命史呢。



延伸閱讀:

老殘戲院紀實: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3293680

老殘戲院紀實(續):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3803319

台灣光復初期電影海報畫師─陳子福專訪研究:
http://www.roland-chang.com/features/design/movie-poster-1.htm

觀於真善美的二三事: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article_id=3096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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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陳子福的海報並不多見,我親眼曾看過摸過幾張,「盲女」系列令我印象深刻,但找不到圖檔。
大家看看最後一張吧!超酷。

以下,一些照片。

全美戲院


壓軸的照片,這張酷吧!李安好像太靦腆了